别样江湖之沙岗墟杀人事件

孱仔蹲地上认真的检查着身旁半旧不新的红色电动车。紧身牛仔裤本来裆就浅,蹲下来,前面勒着蛋,后面露出黑白分明的屁股沟。
“怎么样,阿孱,这可是全新的法铃啊,大牌子,你给报个价”刘总监笑咪咪的递上一颗烟。
“电瓶是刚换的,挡瓦也换过,刘总监你这大牌子都是杂交出来的啊!”孱仔接烟的手勾到后背拉了下沾满机油的Polo衫下摆,遮了下漏风的屁股。
刘总监也蹲下来看了看,“操,走眼了,阿孱也就是你,换个人真不会注意。”
“沙岗墟就这么大地儿、这么多车,倒腾二手车的也就这几个人,新车我一看就知道!”孱仔站了起来,扯了扯裤裆“你这车从那儿弄来的?”刘总监四顾看了看,拉起孱仔,“阿孱,走,去店里洗个头,让阿玲给你捏捏。”
“我这还要看店呢,待会儿老板来了又骂人。”
沙岗墟不下百家二手电动车修理店,孱仔就是里面其中一家的维修工兼销售员。
“我那理发店就在你们车行隔壁,再说现在这个点,天都黑了,人都回去吃饭了,不怕”刘总监二话不说,一手推着电动车一手搡着孱仔径直向一家叫做“首脑”的理发店走去。
,相比于普通的那些一把剪子小理发店,首脑不光配置好,还有按摩服务。刘总监是首脑的首席发型总监,除了他,店里还有个叫阿玲的洗头妹,和孱仔是同乡。
到了店里,孱仔脱了鞋就要上床洗头,刘总监一把拉住了他:“听说你妈前段时间在市场找了个摊位卖饭?”
孱仔挠了下头皮,他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洗头了。
“嗨!别提了,花了一千块打了个车架子,又花了七八百买了锅碗瓢盆连带着桌椅,好歹收拾个小摊子,专门挑了墟日,第一次出摊,前半晌还好,一到下午不知道从那里来了好些个要饭的,霸着座位要饭。第二天生意就根本做不成了,一个星期我跑了沙岗墟管理处不下十回,资料也填了,抵押金也交了,都没用!唉,外地人来这里讨口饭不容易啊!”孱仔觉得头痒的难受,用指甲在头皮上使劲挠了两下。
“亏你还在沙岗墟浑了这么多年,那有立买卖不烧香的道理,你这香烧错庙了。我表嫂在前墟卖个核桃还得靠宁总照着呢!这年头,缸沿跑马,做什么不讲个门道!”宁总是首脑的老板,除了这家理发店他还经营着沙岗墟的水果批发生意,那才是他的大头。
“门口电动车是谁的啊?没锁。”阿玲吃了饭回来,见到刘总监拉着孱仔在聊天,店里没客人,电视里放着本地新闻,来粤这些年了,她还是听不懂白话。
“哦,我一朋友的,让孱仔看看价”孱仔和阿玲用家乡话打了个招呼,他经常找阿玲玩,无话不谈,和这个穿着尖头皮鞋扎个辫子的刘总监虽然经常见面却不怎么打交道。他妈卖饭的事,刘总监估计是从阿玲哪儿听到的。
刘总监跑出去把车推到了理发店的玻璃窗下,在店里就能看见车,不怕被人偷。
推门进来时,阿玲正把毛巾裹好孱仔的脖子,准备洗头。“阿玲你去宁总那里帮忙吧,晚上从新疆到了一车哈密瓜,刚宁总打电话说,吃了晚饭,连夜过秤,你赶紧去吧!”刘总监很明显是有意支开阿玲,阿玲把头发束了起来,“给孱仔洗完头过去吧,才不到七点!”刘总监走过来床前:“店里没客,我来给孱仔洗吧!”躺着的孱仔翻了个身坐了起来,脖子后面的毛巾掉出来半截:“不用了,…我该回去了,待会儿老板来店找不到,要骂人了!”
阿玲看了眼柜台上正在充电的刘总监的手机“那里就急得这一会儿,你看你头发脏成啥样了,洗洗吧,我先过去帮忙了”说完换了双鞋,推门出去了。
空旷的理发店只剩下孱仔和刘总监两个人。头顶嗡嗡作响的白炽灯管发出低频次的白光,照着地面亮白的瓷砖像一汪反光的水。
“家伙事儿都准备好了,总不能当二手的买了吧!”刘总监开了水开始给孱仔冲头,“不然能怎样,过了中秋打发回去老家算了,现在每个月还要租个四百块的房子”孱仔不自然的屈着腿,躺在洗头床上手不知道该放哪里。
“多折腾啊,不行兄弟就找宁总给道上的朋友打个招呼,鱼有鱼路、虾有虾道,找对了路子不难。”刘总监胡乱挤了点洗发水在孱仔头上。
“这…还是不麻烦宁总了吧!”孱仔声音有点颤,带着哭腔,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刘总监的电话响了起来,跑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他好像很着急的样子:“阿孱明天就让你妈出摊,我已经托过宁总了,他说没问题。”
孱仔再一次从床上坐了起来:“不好吧,要麻烦宁总”
“别婆婆妈妈了,大家出来跑江湖,都不容易,互相照应嘛!”刘总监又扭头看了眼外面的电动车。
“阿孱,那台车你看能不能…”
“放心吧,刘总监就算我们店出不了好价,我找我老乡,准行”孱仔觉得对刘总监的好心无以为报,激动的声音夹着哭声。
“不是那,你帮我个小忙就行”刘总监边给孱仔冲水,边小声说了自己的想法。孱仔躺床上沉默着,有客人上门了。刘总监赶忙去招呼。孱仔下床穿上鞋子走了,刘总监赶出来。孱仔正推了那辆红色电动车往店里走。“阿孱,弄好一起宵夜哈。”孱仔扭头看了看刘总监,没说话,湿漉漉的头发把衣领打湿了。
沙岗墟是T城最大的民间贸易集散地,每逢三六九是墟日。在岭南地区墟相当于北方的集市。这里容纳了专营水果、蔬菜、服装、南北干货、二手家电、二手电动车、花木批发、小商品批发、茶叶古玩等各行各业的近千家固定摊位,每逢墟日,来自各镇区的流动摊更是将沙岗墟充塞的一派兴荣。
江湖自古有里就有面,有面上的生意经营,就有面下的江湖纷争。高聚集、高流动的沙岗墟自然而然的滋生了依附于此的次生群体。
经最初的无序参与,到逐渐形成九行十八门的动态平衡,沙岗墟俨然成了政府阳光照耀不到的小国度。在沙岗墟混饭碗相比其他地方更难,每行每门最少都有十几二十几年的历史,行行有山头,门门有规矩,他们有独属于自己行业的鄙视链。
像所谓“田头不挂肉,外甥会打酒;一丈八尺长,花子乱叫娘”,这句俚语前面说的是蔬果行和其背后的寄生群体之间的关系,后面说的是衣服鞋帽行和沙岗墟的特色群体——乞丐直间的爱恨情仇。总之沙岗墟洪波涌起、暗流涌动,牵扯利益杂乱繁复。这也是为什么多届政府一直无法对其做实质性规划改造的原因。
如果可以从空中俯视,会看到沙岗墟像极了一块铺在城市乡村里的巨大披萨。不知被那个邋遢的厨子随性的摊成不规则的形状,而小摊小贩就是点缀在这张大饼上的馅料,孱仔他妈的小摊靠着沙岗墟公交站,赃乱,但人流量大。
“改天我给你这车改装成电动的,蹬来蹬去把人累死”孱仔坐在小马扎上和他妈说话,“要辣不要?…你啊顾好自己就成,我在这儿苦点累点多挣一份,你就早一天娶媳妇”孱仔他妈边招呼来吃饭的客人边和孱仔说话。
“你吃完赶紧回去吧,待会儿老板又骂你,哦,你回时记得打包两份面,给刘总监和阿玲,这回得亏了刘总监托宁总打招呼啊!”“不知道人家吃不吃呢”孱仔扣着黑黝黝的手指头,“人家刘总监天天跟着宁总下馆子”“吃不吃是我们的一片心意,拿着,快去吧,别磨蹭,待会儿面都坨了”,孱仔接过面回去了。
还有两天就到中秋节,广东依然暴热。孱仔开着电动车热气腾腾的来到首脑门口。却见首脑玻璃推拉门上锁着一条软锁。这大白天的,怎么关门了。中秋节前正是理发旺季,人去哪儿了?
孱仔趴近门逢往里看:阴暗的大堂里摇头扇“嘎吱嘎吱”的转着,吹乱了一地的碎发。“玲玲,玲玲”孱仔在外面叫了几声,没人答应。
正要回去,突然听到头顶有人叫他,抬头一看,原来是阿玲:穿着件背心,睡眼朦胧的。“玲玲,面!”孱仔笑呵呵的把面举高了给阿玲看。
“我把钥匙扔下去,你上来时记得锁上”玲玲用个塑料袋裹着钥匙丢了下来。
首脑所在的建筑是个二层自建房,一楼是店面,二楼一半是按摩间,另一半是宿舍。玲玲住在靠马路这边的二楼走廊尽头。
房间里开着空调,窗帘没拉严,正午的阳光从缝隙中射进来,洒落床上像铺着一条金带。
“你吃了没?”阿玲接过孱仔的面“你坐吧,坐床上”
“才去我妈那儿,吃了回来,你们怎么关门了”孱仔虽然经常和阿玲在一起玩,却是头一次进她的房间。
“不知道什么事儿,大清早就来了两个警察把刘总监叫走了,说要调查一起交通肇事”阿玲边吃面边玩着手机。
孱仔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落下来,阿玲抽了几张纸丢给他“瞧把你热的,你要不要去冲个凉啊?”
孱仔接过纸巾擦掉汗:“没…没事儿,刘总监没事儿吧?”
“不知道,这去了一上午了,生意都没法儿做了,唉,跟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我都不想做了!”“孱仔有想过回老家吗?”孱仔心里挂着事儿,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阿玲聊着。
阿玲吃玩饭,电话响了。
“给,刘总监找你”“找我”孱仔接过电话,手轻轻哆嗦着。电话那头刘总监好像很轻松的样子“阿孱,7月28那天晚上咱俩是不是在千百味喝酒来的,一直喝到十二点,你还给阿玲打包了麻辣烫。”“嗯…嗯啊,喝酒来的,怎么了?”孱仔抬头看了眼阿玲,“没事儿,就警官想了解一下,挂了。”
电话挂了后,阿玲拿过手机“瞧你这一爪子汗,把我手机都弄脏了,怎么了,怎么你和他混一起去了!”孱仔挠了挠头,心里的石头好像放下去了。
“你喝什么,我下去给你买”“我要喝个可乐,要冰的”孱仔咣咣的跑下楼去,到小卖部买了饮料,结账时,老板娘正呼呼的爬桌子上睡着,口水和汗水混在一起流了一台面。
“刘总监说和警察吃饭去了,下午才回来呢!”阿玲接过可乐喝了一大口。
“你喝什么?”
“我不渴”
“瞎说,给,喝点儿”阿玲把可乐递给孱仔,孱仔头低着,脸憋红了,“我不渴,你喝”说话时喉结咕嘟一下咽了口干唾。
“你怎么又出汗了呢”阿玲拿纸给孱仔,孱仔一把握住阿玲拿纸的手。
窗缝的阳光偏了位置照在阿玲半边脸上。
孱仔粗重的呼吸着,像一头牛。阿玲怔了一下,缩手,手却被孱仔死死握着。“你放手”阿玲用另一只手推了一把孱仔的胳膊,却被孱仔胳膊上的汗一滑,整个坐着的人失了重心,趴在了孱仔怀里。孱仔紧紧的抱住阿玲:“玲玲,我想你!”
阿玲跌倒在孱仔的怀里,手上使不上力,孱仔的心跳声清晰可闻,汗水已经浸湿了俩人的衣服。孱仔一把扯起阿玲的背心,头埋进她粉色文胸包裹着的洁白胸脯里。八月正午的阳光照在冒着气泡的可乐瓶上,晶莹的水珠在瓶壁慢慢集结。两个漂泊异乡的孤魂在那一刻找到了躯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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